土地庙(一)

土地庙置于原大米加工厂处,规模有原来的二三尊泥佛,发展到现在的二十来尊,什么观世音、包爷爷、张大仙、南天竹、黑白无常…有的我也报不上名来。可能是受它的影响,在我们这个封建思想萦绕严重的村里,人们念佛吃斋成了平常事,过了半百的老妪差不多都会念佛,有的刚年逾不惑就吃上了这当饭,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,就连我这个黄毛小子也能诌上好几句。

此庙不知始建于何时,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,它就存在了。一次,我与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,在庙旁小河上的那只破旧的大船上玩—那是我们童年的摇船,来了一个比我们大五六岁的,在他的怂恿下,我们随之潜入了土地庙。要爬入比我们高一个头的围墙本是件不易的事,幸儿有几块竖立的石板挨着墙的外侧,这是我第一次偷偷摸摸来这里,当然也是最后一次。一进去,就看到了黑白无常,顿时毛骨悚然,这也许是小孩子的天性。庙里空空荡荡的,除了几尊泥佛两只香炉之外,有点再无。另外几个孩子都在忙着偷香灰,有人会问香灰有什么用?—做香囊。毕竟是在做“贼”,此地不宜久留,慌慌张张又爬出了围墙,后来,香灰多半扔到了河里,除了比我们大五六岁的拿了一些,说是以后劳技课里要用。

在我十来岁的时候,土地庙请人做了十八尊佛像和两只蜡烛台,从那时候起烧香拜佛就成了村里的常事。虽然以前也早已有了这种习俗。我曾见过一群穿白衣白裤的人,哭着走进了土地庙,大概是死了人吧,但不知道怎么回事,于是问我奶奶(她是封建思想的老祖宗)。她告诉我,人死了之后,家属到这里来上上香,点点蜡烛,那么他在阴曹地府会很安宁了。

现在不管什么菩萨生日,村民们都要去土地庙烧香拜佛,差不多每月都要去两次。好几次,母亲都要我陪她同去,堂堂一个准高中生做这种事情,真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,但又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,本想要出淤泥而不染,可偏偏成了同流合污。我拿上一股香,叫上几个小伙伴,想尽力挽回一点面子。来到庙前,只见人如蜂拥,好在那扇大门也足够大,门口那个卖蜡烛的是我大妈,要不然买蜡烛也得排队。走进庙里烛光四射,点在蜡烛台旁那两根如大腿般粗的蜡烛一下子引起了我的注意,据说这是村长大人的。母亲在外面点蜡烛,我进了正庙去拜佛,拜一个,插三支香,可香台里的香都插满了,刚想去找奶奶帮忙,见她如此“专注”地在念佛,也不忍心打扰了,一气之下,把这股香全扔进香桶里烧了。那么多的香一起冒出来的烟足能熏死人,我捂着鼻子急急忙忙跑出正庙。

我敢说这里是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。这么多人点两只蜡烛台,未免有点太节约了吧!点在台里面一点的蜡烛当然有始有终,手伸不进去,只能看着它烧完,这或许是人们来得早的一个原因吧!而在台口的蜡烛,自该倒霉,我妈用了一个很自然的手势,就把它们拔了下来,扔到了台下,然后插上我们的,虽然不会到半分钟,我们这几根蜡烛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。这些蜡烛油当然归那群“婆婆”们,因为这庙大部分是她们集资建起来的。

回家路上,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人们甘心浪费这么多的钱在这里,有人会说,这么点钱也不算什么,不,因为我们村本身就是贫困村。也许我奶奶说过的一句话能解答我这个疑问—“拜菩萨,钱用得再多,也不心痛。”可见封建迷信在本地影响之深。

不仅如此,在菩萨生日那天,还要做场“菩萨戏”或做顿“菩萨饭”。所谓“菩萨戏”就是做戏文,只不过这戏是为菩萨做的,场地也不在露天,而在庙里。我本人对戏曲一向不爱,小时候之所以去看戏,只不过想弄支棒冰吃,所以我从未到庙里看过一场“拜菩萨。据说,看的人大多是年过花甲的老人,数量也不多,况且质量又不好,中年人成了稀有动物,而青年人更是少之又少,几乎等于零,就连小孩子们也只是成群结队地时隐时现,可这“菩萨戏”终究是给菩萨看的,这种情况也自然在清理之中。偶偶书记或村长大人也会去光顾下,到那时,所谓的的“人”会多一些,多出来的全是来傍大腿的—我家挨墙的邻居就是突出代表,他们给村长或书记端茶倒水,俯首恭听,活像狗一样听话。最近,听说土地庙里装了吊扇,可能就是为这种场景准备的,或许真的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吧!书记与村长是“菩萨戏”中出钱最多的两个,他们以此最为炫耀的资本,而依我看是一种虚伪、不安、羞耻、民愤。因为村民们都心知肚明这些钱的来历,这儿我暂且不作叙之。

另一个吃“菩萨饭”是土地庙出现带来的第二个益处。这“菩萨饭”就是吃斋,只不过美其名曰。记得,很小的时候,我就跟着母亲去山上的庙里吃过斋,具况大抵都忘却了,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我那时是很喜欢吃斋的,要不然也不会大老远跑去吃。自从庙里添了佛像之后,这斋饭在土地庙里也办了起来,日子都选在菩萨圣日那天。只要一办吃斋,我每逢必到,且会早到,天还没亮就想到了吃“午斋”,不到四点便早早地坐在那只大船上等着吃“晚斋”了。但随着年龄的增长,这种喜欢的劲头却在慢慢减退。

最近一次吃斋是在九月十九(阴历),听母亲说是“观世音菩萨”生日。这次我是和父亲一起去的,交了钱,交了米之后(一个人一块钱或一碗米),和那些早已等候在这里多时跃跃欲试的孩子一同坐下,村民们纷至沓来,像倦鸟归巢那样涌向这里,我真担心这里有爆炸的危险。时值“秋老虎”,为了让人吃得舒心一点,婆婆们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,找人弄了一些尼龙布之类的东西撑了起来,可这也无济于事。本来规定要吃七碗饭的,我咽了二碗之后,急走带小跑地赶回了家,我热得实在憋不住了。下午,奶奶来叫我与母亲吃“晚斋”去,这芋艿是黑的,油豆腐是一块一块的,“午斋”时我们那桌还少了一碗红烧冬瓜,最要命的是“晚斋”吃的都是些剩菜剩饭…。我心里这样嘀咕着,当然不敢当面说。最后,母亲被奶奶那张专业mouth说服了,就跟着去了……

我独自一个人在家吃晚饭,三菜一汤外加一瓶啤酒,也别有一番情趣。饭后,妈从土地庙回来,跟我说了一件事,说是明天也就是农历九月二十,上头的人要来拆庙,说这庙是非法的,带迷信的。听了这消息,我满不在乎,随口脱出一句“随他去吧!”不料,母亲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,义正言辞的说:说不得啊,说不得啊!菩萨看着呢!这就是当时中国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。

听说这消息是村长给的,千真万确,可把那群婆婆们给吓坏了,当日就在我奶奶的号召下,开了个紧急动员会议,把菩萨都藏到自家草房里去了。第二天,果然来人了,不过只来了个开“红旗”轿车的,腋下夹一皮包的胖子,书记村长一左一右,来到土地庙,见里面没东西,异常高兴,叫一村民,掀了一瓦片,告诉人们他已来过,与“XX到此一游”之类无异,之后,便离去。还没等桥车的尾气管冒烟,婆婆们就让村民把菩萨抬了出来。由于草房坏境不怎么好,弄得佛像脏兮兮的,其中有一尊可能地势不好,沾到了水,掉了只手,差点散了架,婆婆们看了,嘴里不停得嘀咕着哦弥陀佛,感情脆弱点的竟也是掉起了眼泪,引绍兴人常用的一句骂人话:“眼泪水像撒尿一样”,还真贴切,她们如此在一路上走,不知会引起多少的共鸣。幸好,此过程进行的还算“秘密”,并无太多人目睹此景。

经过此次风波之后,土地庙又跟往常一样了,只是在门口挂了一块镶有“土地庙”的扁,以备掩人耳目。

未完待续……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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